新生。也就是在昨天,在年三十的夜里小女儿杏花倚在她怀里哭泣着把郭解放的种种劣迹全说了出来,同时杏花也把她和新生的事情全说出来。改改就彻底醒悟过来了,现在让她来做这个决定当然就不会和前一天一样。
改改坐在炕上瞥一眼蒙了脸躺在门板上早就僵硬了的郭解放的尸首,悠长地吐一口气,对炕上的几个人说:“把推了生漆的柏木棺材抬出去,抬到官窑里让新生用。新生和他一样是我的女婿,新生和他还不一样,我的两个孙子一个外孙都是新生从冰窟窿里救上来的,新生最后就是为了把他也从冰窟窿里救出来,才和他一起沉到水底下死了的。再说这推了生漆的柏木棺材,本来就是新生他们家的。”炕上的一堆人没想到平常没主意的改改遇上这么大的事情,还能说出这样的主意。也坐在上房炕上的郭安屯想为儿子争辩一下。改改一下就变了脸,她用不可商量的口气硬硬地说:“我活着,这上房院里的事情就由我做主。把推了生漆的柏木棺材抬到官窑里让新生用。”
那口让多少人羡慕的推了十八道生漆的柏木棺材就从上房院抬出来,抬进了官窑。人们看着闪耀着金属般光泽的推了生漆的柏木棺材,都佩服地说改改深明大义,做的对。有人直接把话说到耀先月儿跟前,说:“这推了十八道生漆的柏木棺材,是你们爹留下来的,谁的骨头有那么重呀,只有新生。”
这样的话耀先月儿是不敢说的,虽然他们的儿子为救人壮烈牺牲成了英雄,他们也不敢说这样的话,甚至不敢想这样的事。他们守在儿子的灵柩前除了深切的悲痛,心里像是一片空漠的荒原,啥也没有了。他们心里所有的期望,所有的梦想全都随着儿子一起去了。没有了儿子,他们这一辈子还能再有什么指望?杏花倒是一直陪着守在新生的灵柩旁,但她能是他们的指望吗?杏花和他们之间是需要有一座桥梁的,新生就是架在中间把她和他们连接起来的桥梁,现在新生不在了,桥也就断了。在新生的灵柩前,月儿再不像以前那样亲密地像是女儿一样对待杏花了,没有新生了,她们之间的婆媳母女的关系还能有吗?月儿不敢再有非分的奢望。
下葬这一天杏花穿一身雪白的孝衣,发梢上系一绺红布头上剪下来的布条子,扶着新生的灵柩一直上了崖口。
新生的墓穴就在他爷爷的墓穴旁边。当一锨锨黄土扬扬洒洒地把那具推了十八道生漆的柏木棺材埋填住后,帮忙的人就走了。新起的坟堆边就剩下耀先月儿和杏花三人,现在一堆黄土把新生和他们彻底地阻隔在两个世界里。月儿和杏花爬跪在湿漉漉的坟堆上拍打着黄土,放声地嚎啕,可是她们的嗓子早就嘶哑的哭不出声音来了。
耀先脸上挂着两行老泪,默默地圪蹴在旁边,许久,他过去把她们往起拉拽着说:“行了,哭上一阵就行了,再哭,人也哭不回来了。新生比他爷爷强多了,爷爷走的时候身上只圈了一张光席片子……”说着他没有把她们拉拽起来,他自己的身子倒又软的立不住了,伤心的往事不能提呀。
最后倒是月儿把他劝住的,月儿止住伤心的抽泣,说:“他爹,你先回窑里去吧,我和杏花说两句话。”在官窑里月儿和杏花守了新生五天五夜,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却没有说出来,在亡者面前有些话她们不好说,不能说。现在新生入土为安,一些话她们也该说了。月儿首先要表达的是对杏花的感谢,杏花做为一个姑娘家能这样穿白戴孝地为新生送葬,为新生守灵。她只是新生订了婚的没有娶过门的媳妇呀,她没有这样的责任,可是她却这样做了。真是一个情深义重的好姑娘呀。可惜新生没有这福份,她也没有了这福份。月儿没有福份再让杏花当她的儿媳妇,但她心里的感谢是要说出来的。
耀先慢咧咧地走了后,月儿把哭得浑身软的像一滩泥的杏花拉起来,把杏花沾满了湿土的两只手紧紧地握住,用哭哑的嗓子悲切而深情地先叫一声:“杏花。”她没有亲昵地叫一声:杏,而是又像原来一样叫了一声:杏花,她说:“新生没有白活一场,他有你这样的一个好媳妇虽没有过门,他也该知足了。他走了,他再不会说话了,就让我替他对你说一声:谢谢吧。”
“妈。”杏花的嗓子也是哑哑的,但是她没有改变了对月儿的称呼,新生在的时候她叫她妈,新生不在了,她还要叫她妈。杏花泪眼涟涟地看着月儿,看着她最亲最爱的人,哽咽而又坚定地说:“妈,我生是新生的人,死是新生的鬼。今天是新生最后一次从坡道上走上来,也就是这最后一次他把我娶回来了。从今往后我就是咱家里的人,我再也不下去了,我要在崖口上陪着妈,陪着新生过一辈子。”
杏花说出来的话把月儿吓了一跳,她那里敢想这样的事情,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凭啥要守到崖口上来,新生已经埋到土里去了,桥塌了,路断了,人家凭什么呀。月儿赶紧劝说:“杏花,你可不敢这样想,你这么年轻,往后还有好日子呢。新生他已经埋到土里去了,你把你的情你的义也都尽了,你可不敢……”
不等月儿把话说完,杏花更坚定地说:“妈,啥话都不要说了,我啥都想好了,我早就是新生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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